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趁着丫头去了,屋里没别人,元太太捧着碗笑一声,“我何苦与她们计较这些?大节下的,彼此清静些才好。你吃呀,陪着我吃些。”
箫娘端起碗,随口问:“您方才说什么老道士?家中要做法事?”
“嗨,好好的,又兴起做什么法事?是我们老爷前些时在外头认得的一个老杂毛。”元太太正愁跟前无人排忧,便低低地对她说起:“说是他手里有个什么仙方,我们老爷巴巴的请了他来,就为求他这个。”
“什么仙方?哟,哪样益寿延年的药,您也告诉告诉我,我也求他一些来吃。”
引得元太太噗嗤一声笑了,脸上倏地烧起来,搁下个碗嗔瞪她,“什么药你都胡乱往肚里吃呀?真是的,瞧你那见不得好的样子。那是男人家吃的药,你个年轻媳妇,就吃十丸白丸下去,也只管个肚饱。”
箫娘陡地明白过来,脸上也跟着有些烫,不好多话。倒是元太太,拣着个可说话的,索性一股脑抱怨起来,“男人嘛,年纪大了,总是有些不中用。别瞧我们老爷三房四妾的娶回家来,满破也就是个摆设,打过了三十五就有些不大济事。”
箫娘抿着唇埋首笑,一个碗险些捧不住。元太太瞧见,握着箸儿玩笑打她,“笑什么,你嫁个席摸白,难道就是个好的?”
猛地勾得箫娘想起席慕白往前起夜,一夜起个三五回,索性搁下碗捂嘴大笑起来。
两人笑足半日,箫娘请辞归家,元太太拉着她暗暗嘱咐,“你的好我是记得的,过完年里往周大官人那里去一趟,他有节礼给你。”
“哟,那得谢太太囖。”
辞将出来,赶着归家送那半只香猪与绿蟾,左右都顾全,已是黄昏月淡,接几个黄昏淡月,年关愈近了。
这时候,门户里都顾着走亲访友,入夜还不清静。松舍清灯,箫娘撑在妆台,听见陶家隐隐箫笛,像是在宴客,合着秦淮河的笙歌,又谁家墙内偶然蹦个炮仗,又伴着犬吠,远的近的,此起彼伏,都是凡俗轰烈的尘世。
她的屋子是恬静安宁的,当下,难免思想起父母来。父母什么样,她早不记得了,但那种孤苦伶仃的寂寞,依然不将人放过。
她往那堵墙望一望,带着怅然若失的依恋,仿佛所有的牵绊与寄托都在墙后头。
墙那头噼里啪啦微响几下,是炭盆里蹦几个火星子。夜深恐怕冻了墨,席泠搁笔不写了,将一沓纸张收入柜中。恍然见斜面窗户上还亮着灯,就在榻上坐定,推开窗,只看那窗户。
那头箫娘听见吱呀声,只道是他出门来,静听一回,院内又没个动静,便将槛窗推开条缝瞧,正就对上席泠一双眼,唬得她忙把窗户阖拢。
须臾又拉开,够出个脑袋问:“你开着窗户等西北风喝么?”
席泠欹在窗框,翛然地将一条胳膊搭在支起的一只膝盖上,“怎的还不睡?”
可巧叫箫娘寻着个似模似样的借口,老远地朝他眨眨眼,“我睡不着,想吃盅胡桃茶,我记得有一把胡桃在正屋里墙根底下那个箱柜里搁着,我想去取么,又只当你睡了,不好进去得。”
凛风蛰人脸,席泠却不觉冷,笑意十分和煦。他有些弄不懂,她凡事都爽利直接,唯独在这件事情上很是机谨,是她信不过他,恐他不可托付?
都不打紧,他有十足的耐性,总之不论男男女女怎么耍心眼,总也是殊途同归,归到枕上,相偎而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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