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只用吴定缘一条性命,便能换得太子翻盘,换了谁来筹划,都会这么选择。
于谦见吴定缘没吭声,以为他心结未解,便劝道:“我可以做证,陛下一直到了无定水上,才知道张侯的计划。他当时可生气了,甚至还骂了自己的舅舅,当即就要下船,最后还是苏姑娘出面,才勉强抚慰住他。后来你也看见了,他为了一个小捕快,居然连篡位藩王都放过了,这真是千古未遇的奇闻。”
“行了行了,你别解释了,我没事。”吴定缘摇摇头,“这么不划算的买卖,难道他就不想想,接下来怎么办?让汉王一直待在乐安州,和没事人一样?”
于谦正色道:“事后朝廷彻查,发现汉王的谋划,可不止我们所见的部分,山东、山西、天津、北直隶皆有军兵响应,真被他形成了合势,又是一场靖难之役。所以几位重臣的意见是,把汉王暂时先放归乐安州,也不失为一招安定人心的措施。待陛下顺利登基,彻底掌握了局面,再一个一个收拾不迟——所以连吕震,陛下都没多加申饬,仍留原职。”
“那个吕震?连他都留着,是等着过年吗?”
吴定缘有点不相信。那家伙在午门前屡屡作梗,先是故意挑起两位藩王的纷争,然后又抛出太子遇害的消息,每次都恰到好处地让汉王推进图谋。这样的人,朱瞻基都不处理?
于谦苦笑:“吕震太狡猾了。从头到尾,他从来没明确支持过汉王,他说的每句话单拿出来听,都是出自公心,要不就是受人蒙蔽。陛下也捉不出他什么明显罪证,就先放着了。别说他了,就连汉王,明面上也没说过要做皇帝,只说是来监国。两京之谋又不能公开,陛下都没法公开发诏书说他有篡位之心,只能暗地里先压制住,再找个别的理由……”
这些朝政官场上的弯弯绕绕,吴定缘听得有些不耐烦:“总之大萝卜现在赢了,对吧?你升官了没?”
于谦一抖青色袍角,面上微有骄色:“承蒙陛下不弃,我如今忝为都察院山西道御史。”吴定缘在南京城见过那些御史,个个是头上生角、鸡子里也要挑骨头的矫情人,一听于谦居然去做御史,眉头一皱:“大萝卜忒小气了,怎么不给你个宰相干干?”
“胡说!胡说!”于谦既惊且怒,朝窗外看了一眼,“我才多大资望,哪有一步登天的?那不成了幸进小人了吗?循序渐进,这才是朝廷爱护。”
吴定缘眯起眼睛,也看向窗外:“那他欠我那些钱,什么时候还?”于谦一怔,旋即想起来了,当初太子要吴定缘护送北上,答应给他五百零一两纹银,再加上一袋珍珠。
“至于给你的封赏,朝廷里的议论声可不小。你立下大功不假,可擅闯太庙、亵渎神主、踩踏梓宫,也犯了不少忌讳,尤其是那块永乐皇帝的牌位,被你弄成两段……”
吴定缘听起来一点都不在乎:“我又没问这个,我是问欠账啥时候还!还了我好早点回南京。”
于谦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,还是真心实意。正在此时,门外忽然传来海寿的声音:“吴公子、于御史,陛下传过口谕来,请两位进宫。”
这么快?两个人都是一怔。吴定缘这才苏醒没多一会儿,皇上就知道了?他俩随即会意,肯定是皇上跟海寿叮嘱过的,人醒了以后,第一时间就得向宫内通报。
“正好,你去问陛下直接讨账吧。”于谦促狭地说了一句。吴定缘本想等苏荆溪回来再说,可现在皇上召唤,不得不立即动身。
此时府外已经停好了两抬软轿,海寿还颇为细心地铺了一层毳毯,坐上去丝毫不硌。两人上了轿子,在两匹马的导引下朝着皇城而去。
杨士奇的府邸,恰好就在司天台不远处的东总铺胡同。所以六月二日当夜,吴定缘摔伤昏迷之后,就近被送入这里救治。软轿出了杨府不远便是贡院,转向南边数百步后,便来到贡院南街与长安御道交叉的位置。
当日这里被无数百姓垒起长堤,抵住了洪水与汉王。如今四天过去,吴定缘向四周张望,发现大街恢复了往日的宽阔,堤垒痕迹已半点无存。取而代之的是摩肩接踵的车马行人,杂乱无章,但洋溢着旺盛的活力。
吴定缘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些平头百姓,惊叹于这座城市的恢复能力。自从大水退去之后,各处城垣需要重建,官宦府邸需要修补,百姓家私需要添置,公廨庙观需要整治。京城对物资的巨大需求,把周边商贩们与民夫们全都吸引了过来。朝廷乐见民间可以自行解决,便大开四面城门,不收榷税与入城税。是以这几日的京城格外热闹,似已从那场汹涌的洪水中恢复元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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