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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第一次听见“桥鬼”这两个字,是在王大爷家漏风的厢房里。那年冬天格外冷,北风像刀子似的刮过村口那座老石桥,把窗纸上的裂口扯得更开了。王大爷裹着件油光发亮的棉袄,吧嗒着旱烟,烟锅里的火星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明明灭灭,映着他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,像极了石桥栏上被岁月啃噬的纹路。
“桥鬼啊……”他先叹了口气,烟味混着陈年被褥的潮气,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,“就守在那断魂桥底下,专等替死的人呢。”
断魂桥是村里人给那座老石桥起的诨名。桥身由青黑色的条石砌成,拱顶高高跨在墨黑的河面上,据说建桥的时候就淹死过几个石匠,后来每年总有人在桥上失足落水,活不见人,死不见尸。村里人都说,是桥底的水鬼不甘心,要找替身才能投胎。但王大爷说,那不是一般的水鬼,是桥鬼,专守着桥,模样和死在桥边的人一个样,面色煞白,浑身湿淋淋的,走近了能闻到一股烂水草混着腐肉的臭味。
“前几年,”王大爷的声音压低了,带着一种让人脊背发凉的沙哑,“李家小子就遭了道。”
李家小子叫李根,二十出头,是个走夜路送货的脚夫。出事那天晚上,月黑风高,他推着独轮车从镇上回来,路过断魂桥。桥面上结了薄冰,他走得小心翼翼,刚走到桥中间,就听见桥下传来“呜呜”的哭声,像是有人在水里挣扎。
“救命……救救我……”那声音又细又弱,带着水音,像是从喉咙里泡出来的。
李根探头往下看,只见桥下的河水黑黢黢的,什么也看不清。可那哭声越来越急,还夹杂着扑腾水的声音。他心善,想着莫不是有人掉下去了,赶紧把独轮车往桥边一靠,摸着黑往桥洞下走。桥洞下湿滑得厉害,长满了青苔,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,像是死鱼烂虾泡在水里发了霉。
“你在哪儿?”李根喊了一声,手里攥着打更用的梆子,心里有点发毛。
突然,哭声停了。黑暗中,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动,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。他眯着眼仔细看,只见靠近桥墩的地方,水面上漂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,像是个人影,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,看不清模样,只露出一双惨白的手,正朝着他的方向伸过来。
“快拉我一把……”那声音变得嘶哑又阴冷,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气,吹得李根打了个寒颤。
他犹豫了一下,正要伸手,忽然闻到一股更浓的腐臭味,像是从那团白花花的东西上散发出来的。借着桥洞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,他猛地看清了——那不是人的手,手指又细又长,指甲乌黑蜷曲,皮肤白得像泡烂的豆腐,还挂着几缕绿色的水草!
李根吓得魂飞魄散,掉头就往桥上跑。可脚下一滑,“扑通”一声摔倒在桥洞的泥水里。冰冷的河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裤腿,那股腐臭味更是呛得他喘不过气。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,却感觉有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,那手劲大得惊人,像铁钳一样拖着他往水里拽。
“救命啊!有鬼啊!”李根拼命喊着,双手在泥地里乱抓,指甲都抠断了,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块突出的石头。他回头一看,只见一个浑身湿漉漉的“人”从水里站了起来,头发遮住了脸,水珠从破烂的衣襟上往下滴,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。那“人”的身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,像是一摊泡发的烂肉,正一点点向他靠近。
就在这时,桥面上传来了脚步声,是村里巡夜的更夫。那桥鬼似乎察觉到了动静,抓住李根脚踝的手猛地一松,“扑通”一声又钻进了水里,只留下一圈圈迅速扩散的涟漪和那股经久不散的腐臭味。
更夫把吓得半死的李根拉上桥,他浑身湿透,冻得嘴唇发紫,嘴里不停地念叨着“桥鬼……桥鬼……”。回到家后,李根就一病不起,发着高烧,说胡话,总说有双冰冷的手要拖他下水。他娘急得团团转,请来村里的神婆做法,神婆在他床头挂了一面铜镜,又烧了符水给他喝,可都不管用。
“最邪门的是他床上那床旧被子。”王大爷吧嗒了一口烟,眼神变得有些诡异,“李根出事前,那被子还是他娘结婚时的陪嫁,缝缝补补盖了二十多年,虽说旧,可也干净。但他从桥洞回来后,那被子就不对劲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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