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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闲医馆的酉时三刻飘着甘草香,虎娃蹲在门槛上给食肆的木桶刻“谢客鬼脸”,刀刃在柏木上划出歪扭的笑纹,舌头还特意吐向算珠形状的眼睛:“凡哥哥!城西的刘猎户送了野蜂蜜,够泡三坛药渣酒呢!”
张一凡敲着算盘从账房出来,算珠上粘着虎娃偷抹的蜂蜜:“小崽子!野蜂蜜要留给产后的妇人,你倒想泡酒?”话虽这么说,却看见虎娃衣襟里露出半截木雕——正是照着苏挽月举马鞭的模样刻的,裙摆还缠着算珠纹路。
前堂挤满送谢礼的百姓,王婆婆捧着新纳的鞋底,鞋面上绣着个举药罐的鬼脸:“苏东家,喝了您的解毒粥,老婆子的胃里像住了个小神仙。”苏挽月接过鞋底,发现针脚间藏着极小的算珠图案,分明是虎娃的主意。
“苏姑娘,该歇会儿了。”张一凡递过粗陶碗,碗里盛着温热的绿豆汤,碗底新刻的鬼脸正甩着马鞭赶算珠,“小桃在厨房炖了排骨药渣粥,说您三天没好好吃饭了。”苏挽月看着他眼下的青黑,忽然想起昨夜他在药田查账到子时,袖口还沾着附子的黑斑。
暮色漫进医馆时,李玉娘的软轿送来十坛西域葡萄酒,轿帘上的鬼脸流苏换成了蜂蜜色:“本宫听说有人用野蜂蜜泡药渣酒,”贵女的翡翠算盘叮当响,“特意送些葡萄酒,省得张先生的算珠被药渣黏住。”虎娃立刻抱着酒坛跑向后堂,嘴里念叨着“给苏姐姐刻‘醒酒鬼脸’”。
亥时的月光爬上飞檐,苏挽月坐在晒药坪的青石板上,望着虎娃新刻的“谢客鬼脸灯”发呆。石桌上摆着半坛药渣酒,酒香混着甘草味,是张一凡用解毒剩下的绿豆和野蜂蜜泡的。
“苏姑娘这是借酒消愁?”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张一凡抱着算珠荷包坐下,腰间还别着虎娃刻的“防醉鬼脸”木牌,“王胖子今早去京兆府自首了,说毒案是他徒弟弄错戥子——”他忽然轻笑,“当然,虎娃的鬼脸传单贴满了他的药柜,银甲虫都往他算盘里钻。”
苏挽月灌了口酒,辛辣的药味混着蜂蜜的甜在舌尖炸开:“你早就知道是王胖子干的?”“算珠会说话,”张一凡拨弄着月光下的算珠,每颗都沾着淡淡的甘草色,“三十个中毒患者,全在仁心账上记着欠他的药钱——商人嘛,总爱算错这种‘减法账’。”
酒意涌上心头,苏挽月忽然盯着他袖口的青牛纹:“以前总觉得商人重利轻别离,”她的马鞭无意识地扫过石桌上的算珠,“直到看见你在毒案里拨算珠,刻鬼脸,连解毒粥的碗底都藏着心思……”
张一凡忽然凑近,算珠声轻得像夜风:“那苏姑娘现在怎么看?”少年的眼睛在鬼脸灯下亮晶晶的,映着她鬓角的忍冬花,“是觉得商人皆可骂,还是……”他忽然举起颗算珠,在月光下摆出笑脸形状,“觉得有那么一个‘坏商人’,算珠里藏着仁心,刻刀下刻着……”
“刻着满肚子算计!”苏挽月别过脸,耳尖却发烫,忽然发现石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个木雕小盒,盒盖上刻着举银针的鬼脸,裙摆缠着算珠,分明是照着她刻的。“虎娃刻的?”她摸着盒沿的忍冬纹,触感温润。
“我刻的。”张一凡的算珠在掌心蹦跳,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分,“那天在青牛村,看见你蹲在药田查苗,马鞭甩在竹架上,倒像是给羌活苗打拍子——就想着,该给苏姑娘刻个‘护苗鬼脸’,省得她总把马鞭甩在我算盘上。”
苏挽月的指尖顿在木雕裙摆的算珠纹上,忽然想起白天百姓送来的谢礼,每样都带着虎娃的鬼脸,却不知有多少是眼前人暗中指点。酒意上头,她忽然轻笑:“张一凡,你这算珠拨弄的,怕是把我的心也算出个窟窿了。”
更夫敲过三更,老青牛忽然晃着角上的“醒酒鬼脸”闯进来,角尖还沾着虎娃的蜂蜜——显然是偷喝了坛子里的酒。张一凡跳起来追牛,算珠荷包在腰间叮当乱响:“小崽子!再让老牛偷酒,当心它醉了把你的刻刀吞了!”
苏挽月看着他追牛的背影,石桌上的鬼脸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,算珠荷包的影子恰好落在木雕小盒上,像极了算珠与银针交叠的图案。她摸着马鞭上不知何时多出来的鬼脸流苏,忽然觉得,这坛药渣酒的滋味,竟比西域葡萄酒更让人醉心——醉的不是酒香,而是那个在毒案里算尽人心,却在她面前露出笨拙温柔的“坏商人”。
当虎娃的笑声混着老青牛的醉哞传来,苏挽月忽然明白,有些情愫就像虎娃刻的鬼脸,初看歪扭,却在时光里渐渐显出生动的暖意。就像张一凡的算珠,拨弄的从来不是银钱数目,而是将她心中对商人的偏见,一点点算成了带着药香与笑纹的别样风景。
鬼脸灯在夜风中摇曳,映着石桌上未说完的半句话,却让这晚的药渣酒,在算珠与刻刀的交响里,酿成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的、人间烟火的滋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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