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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小手远不如爸爸的手稳定,动作也显得生涩笨拙。砂纸的角度和力度都难以精准控制,好几次都滑开了位置,或者在同一个地方反复磨蹭,发出不那么流畅的声音。他小脸紧绷,鼻尖甚至沁出了一点细小的汗珠,全副心神都凝聚在指尖那方寸之地。
顾言没有催促,没有指点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他的目光落在念初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小手上,落在他因专注而紧抿的嘴唇上,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不耐,只有一种沉静的包容,如同大地承托着初生的幼苗。
沈星晚停下了手中的活计,倚在门框边,静静地看着这一幕。窗外的晨光勾勒出父子俩一大一小、靠在一起的身影。顾言如山般沉稳,念初则像一株努力汲取养分、向上生长的小树。那单调的、并不完美的“沙沙”声,在静谧的晨光里,却仿佛奏响了一曲关于传承与守护的无声乐章。她的心头涌动着一股温热的暖流,之前的担忧和心疼,在这一刻被这幅画面奇异地抚平、融化。她看到儿子眼中那份挫败被专注取代,那份沮丧被一种笨拙却真挚的“想要参与”的渴望所点亮。
不知过了多久,念初的小胳膊都有些酸了,他才停下动作,有些忐忑地将自己打磨过的楔钉递给顾言。
顾言接过来,对着光线仔细审视。念初打磨过的地方,与他之前打磨的区域相比,显得略微粗糙,光泽度也差一些,边缘的过渡还不够完全圆润。但,那原本可能存在的、极其细微的棱角感,确实被进一步抚平了。更重要的是,这枚楔钉上,第一次清晰地印上了属于念初的、生涩却真实的“努力”的痕迹。
“可以。”顾言低沉地吐出两个字,将楔钉放回小木盒里。没有过多的表扬,但这两个字,却像带着千钧重量,沉甸甸地落进念初心里。一股巨大的、混合着成就感和被认可的喜悦瞬间冲上头顶,让他的小脸因激动而微微泛红,眼睛亮得惊人。他受伤的左手在纱布下,似乎也因为这喜悦而减轻了存在感。
顾言站起身,拿起小木槌和木盒里另一枚打磨好的楔钉,再次走向窗外的木亭。
念初立刻像条小尾巴似的跟了上去,站在爸爸身边,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。
顾言来到木亭前,目光习惯性地掠过那根染着深褐色印记的柱子。念初也跟着望过去。几天的风吹日晒,那印记的颜色似乎又沉淀了一些,不再是初时的刺目深褐,而是向着一种更温润、更接近木头本色的棕红过渡。边缘的晕染更加柔和,与周围木纹的融合也更加自然,仿佛它们正在被时光温柔地接纳、同化,成为木头本身生命年轮的一部分。爸爸说的“木头的伤疤,是它的记忆,也是它的勋章”,在这一刻,似乎有了更具体的形象。
顾言蹲下身,动作沉稳地将念初参与打磨的那枚楔钉,精准地敲入一处新的榫卯缝隙。
“嗒。”
声音清脆依旧。
接着,他拿起自己打磨的那枚,敲入了另一处。
“嗒。”
声音同样饱满,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属于父子共同完成的圆满感。
两枚小小的楔钉,如同两颗坚固的铆钉,将亭盖与立柱牢牢地锁在一起,也仿佛将父子间这份沉默的守护与传承,无声地楔入了时光的木纹里。
阳光慷慨地洒落,将木亭、小苗、并肩而立的父子身影,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。念初站在爸爸身边,看着那两枚几乎看不出区别、却承载着不同意义的楔钉,再看看那根颜色渐暖的染血木柱,指尖那残余的闷痛和牵扯感,似乎也被这温暖的晨光稀释、融化。他小小的胸膛里,那份守护小苗、守护家人的意念,在这日复一日的晨光打磨中,在指尖真实的痛与暖交织的体验里,如同小苗汲取了养分,正悄然变得更加清晰,更加坚定。木纹里的暖痕,无声地诉说着伤痛终将沉淀,而守护的根,在时光里,只会越扎越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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