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文学

第27章（第1页）

“当然了。”我比小鸭子还紧张，可我不会安慰人，直接拿出根烟就递了过去，“出去抽根烟吧。”

小鸭子一愣，我这才想起来他不会抽烟，赶紧道歉：“对不住，对不住，我忘了你不抽烟的。”

小鸭子拦住我要收回的手，接过烟往外走。我跟出去见他把烟轻轻放进嘴里，先是一怔，连忙摸出打火机给他点上。小鸭子站的笔直，一手垂在身侧，一手夹着烟深深吸进肺里，夹烟的两根手指也是笔直，烟雾朦胧之中我看见小鸭子抿了下眼睛，声音低哑：“熏到眼睛了。”

我连连点头：“是是，我喝多了还把眼睫毛烧了呢。”

小鸭子一声不吭的吸掉半只烟，抽烟的样子像慢动作一样漂亮，但我看得出他是真的会抽。

“以前抽烟？”我试探着问，“怎么现在不抽了？戒了？”

“我妈说过，不抽烟不喝酒的都不是男人。我看书看得太困时我妈就拿我爸的烟给我抽，过年过节的时候就拿我爸的酒给我喝。我妈是个普通的杂技演员，练杂技很难有出路，很多人都到城里的酒吧歌舞厅做表演，我妈不喜欢那些地方，只想守着我爸好好过日子。”小鸭子说到妈妈，脸上的笑容特别幸福，“我爸本来是城里人，毕业以后到村里支援教育，后来遇见我妈就留下来了，成了村里的老师，教数学和政治。我爸喜欢笑，我从没听他大声说过话，他也有烦心的时候，但从来不发脾气，就是自己坐在地里吹口琴或者拉二胡。我爸手也巧，会给我糊风筝，做秋千，还用木头给我打过一套枪，从手枪到冲锋枪一共五把，都用砂纸打磨的很光滑，他还用挂历纸给我叠了子弹匣，一排围在腰上，一排挎在肩上，我连睡觉都不舍得摘下来。我妈说话特别快，不抢话就插不上口，每次我爸和他说完话都要歇一会儿才能把气喘匀。我妈总是骂我爸，我爸就跟他笑，帮她梳头发，我妈就不骂了，倒问我爸晚上想吃什么，我爸总说吃啥都行，我妈就又骂他。吃完饭以后，我妈喜欢在院子里抖空竹，我爸就搬个马扎坐在门口看她，然后带她出去沿着小路走，有时一个小时，有时两个小时，我爸会给我妈讲红楼梦，他说这叫文学散步。”

我听了心里真羡慕，连连点头：“咱爸咱妈感情真好。”

小鸭子揉揉眼睛笑了，慢慢又说：“我七岁时他们又生了小莱，小莱本来是我的名字，可是上户口的那个人不认识莱字，就写成菜字了。小莱从小身体就不好，上一年学要在家里歇半年，我放学回家就帮他补习，小莱学什么都特别认真，不仅没落下功课，反比其他人学得都好。我高中考到了县重点，临走前我和家里商量好了，家里只能供的起一个小孩上学，我比小莱大七岁，我大学毕业小莱正好上高中，到时候我工作赚钱供小莱读书，最好在一个城市，这样我能照顾小莱。我高考前两个月我爸我妈出车祸……死了，肇事的人是个长途司机，家里条件不好，只赔了十万块钱。我父母走了以后小莱就开始没有原因的发高烧，去医院检查确诊是尿毒症。我做了配型检测，但是我和小莱血型不同，没办法捐肾给他。医生说可以做透析维持，每个月至少一万块钱，头两个月小莱住院花了三万。两个月以后我接到了T大机械系的录取通知书，留了七万块钱托我表哥照顾小莱，自己带了五千块钱来T大上学……其实我是想来B市赚钱的。我想上学，可我更想救小莱，我想好了，实在不行我就不上学去挣钱，等小莱好了，我重新考一样还能考上T大。有一天晚上我作完家教去超市看夜，路上被人开车撞了，脑袋破了，撞我的人就是顾盼。那次顾盼下车就给了我八百块钱，然后问我为什么干这个。我说我什么也没干，是他撞我。顾盼就笑着问我想不想要一份来钱快的工作，我问他是什么工作，他就把我带到Seven去了，让我看小姐是怎么陪客人玩的。我说我不是女的，顾盼说男的其实也能玩。我问他有没有不玩就能赚钱的。顾盼就笑得很厉害，又说我可以先做服务生，一个月给我三千，小费算我自己的。我在Seven做了三个月，好多像你这样的人总找我麻烦，我才明白为什么我妈不喜欢这些地方。周末的时候我会出去撞车，酒后驾驶的人多，给钱也多，有时有伤有时没伤，一般撞破脑袋给钱最多，这样每个月我基本都能把小莱的医药费赚出来，我很知足。后来顾盼说他喜欢我，让我跟他，还说可以让我考虑三个月。我不喜欢男人，也不喜欢他，可我需要钱，本来打算再挣三个月钱就走的，可是被你缠上了，我从你那逃走之后回了老家，你那些东西我一共卖了二十三万，我不会还你钱，你一次次强奸我，把我打的半死，前后非法拘禁我六个月，我本来应该告死你的，可我告不了你，我更需要钱，这些钱对我算是补偿，对你是破财免灾，你我都不冤枉。”

我忍不住说道：“我不是在乎这钱，我是在乎你！”

小鸭子不看我接着说：“我回去以后发现表哥赌博把我留的钱花了，是医院的医生帮小莱垫了钱做的透析，可是小莱的病情还是越来越不好。我把欠的钱还了，本来打算用剩下的钱给小莱治病，好好陪他一年的。一年里我可以学很多东西，做很多事，小莱是我弟弟，是我唯一的亲人，我想救他，可我也珍惜自己。我爸对我说过做任何事都不能轻言放弃，一定要努力试过才知道结果如何，可是你又把我抓回来了，我没来得及去试。我知道靠自己很难，可至少我还有一年的希望，可你把这希望掐灭了，所以我讨厌你，真的讨厌，你这种人仗着有钱有势胡作非为，你看不见自己的前途，就随便毁了别人的路。”小鸭子说完看向我，脸上有些疲惫，“不过这次小莱要是能好了，你走了别再让我看见你，我就再试一次不讨厌你。”

我听了久久说不出话来，我以为当初他是要答应顾盼的，我以为他没有钱早晚得堕落，我以为他这小翅膀拧不过社会的大腿，这些都是事实，可我哪知道还有他妈的希望这回事！

“小莱一定能好，可我不能不见你。”我死活也不能同意，“不过你放心，这几年我出国好好改造，绝不打扰你，只要以后再相见你给我个弥补的机会就成。”

小鸭子踩灭烟头，弯腰捡起来丢进垃圾桶里，回头对我淡淡的说：“有些错永远弥补不了，早该有人教你这个道理了。再说一遍，我不喜欢你，我只想和弟弟好好过日子……没有你！”

我心上一疼，疼小鸭子也疼我自己。这次我没抱头蹲地，我冲着小鸭子离去的背影大喊：“不要弥补是你大方，那我回来可就直接追你了啊！”

小鸭子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第28章